丁雲康向來隨心所欲、漫不經心，如果汪清林和他毫無交集，也就算了，任他如何瀟灑不羈，與她毫不相幹。

偏偏這樣的人也能得到汪永華的賞識，幾年時間，先是從項目經理調回總公司，現在又調到項目，成了項目運營總監。

明眼人都知道，清韻明珠賣得好，未來大區域總經理的職位會是丁雲康的。

汪清林看不慣輕輕松松就能獲得一切的人。

“別放肆”，她在黑暗中盯著他的輪廓，用力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我已經宣布，你沒有這樣的權利了。”

“他更好嗎？”他這樣問。

在她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之前，他又說：“比我更好用嗎？”

啪的一聲脆響。

汪清林也不知道她的手怎麽能在黑暗中準確地捕獲他的臉。

下一瞬他卻捉住她的手腕：“你試過了嗎？”

汪清林想讓他去見鬼。

汪清林從小包裏掏出唇膏，仔細地描繪唇形。

再出去時，宋致遠正倚在吧臺：“你再不來，我會以為你被洗手間裏的妖怪抓走了。”

洗手間門口確實有個妖怪，還是個風騷、自以為是、粗魯無知的妖怪。她努力提起精神：“酒量不好，我以為我醉了。”

“以為？所以是還沒醉？”宋致遠看著她，感覺她確實有些心神不穩，禮貌性地伸出手。

汪清林停頓了一秒，挽上他的手臂：“我們叫代駕吧，我不是很想坐出租車”，她裝作感覺不到背後快要射穿她的後背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有些討厭那些司機。”

宋致遠笑了一下：“因為你坐慣了好車。”

她的手指攀緊他的肘彎：“走吧，這裏空氣一般。”

宋致遠反手把她的手握緊，將她帶出室外。

外面暮色已起，宋致遠看了一下路邊：“想去哪裏？港口嗎？”

汪清林嗯了一聲。她想松開手，但她知道自己只要稍稍用力，宋致遠就能察覺到她的拒絕，所以她只能保持原來的姿勢不動。

“ok。”宋致遠放開她的手，拿出手機去找代駕，讓她感覺得以短暫的喘息。

但下一秒她又感覺窒息，宋致遠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松，但內容並不讓她輕松：“剛才那個男的，你認識嗎？”

“哦，對。”汪清林馬上意識到他說的是丁雲康，她不打算隱瞞她認識丁雲康的事情，反正他遲早會知道丁雲康是公司的人，“他是我們項目的運營總監，能在這裏碰到他，足以說明世界果然是很小的。”

“他好像對你很好奇。”他跟代駕通完電話，“他在看你。”

“不，他只是對你好奇。一個下屬，在好奇他的上司和一個什麽人在周末的下午出來喝酒。”她對他嫣然一笑，“我倒不想和我的下屬解釋你是什麽人，我們不管他。”

宋致遠把手擡起，在他的大手的包裹下，她的手顯得小巧：“這代表我是什麽人？”

誤打誤撞地和宋致遠把手牽了，還是十指緊扣的那種，汪清林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說是壞事，但這本來就是她的預期。

說是好事，她此刻並不因為願望達成而感到雀躍興奮。她只覺得煩躁。

她有太多不能和宋致遠坦白的心事，他們在一起，註定了她得戴著虛假的面具去和宋致遠朝夕相處。

真正的自己，是矛盾的，也是拉扯的。誰也不懂她，甚至她也不太懂自己。

汪清林躺在沙發上，敷著面膜，心思煩亂的時候，手機響了。

她拿起一看，是吳敏如：“餵。”

“你爸爸今天過來了。”吳敏如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所以，她打這個電話，是炫耀汪永華終於願意找她了，還是埋怨汪永華冷落了她這麽一段時間：“他說你正在和他戰友的兒子交往?”

汪清林閉了閉眼睛，應該算是在交往吧：“對。”

“你爸爸知道你其他的事情嗎？”

“不知道”，汪清林現在不想任何人提到丁雲康，雖然吳敏如也不知道丁雲康，她只知道自己過去一兩年是有個穩定來往的伴侶，“已經解決了。”

吳敏如松了口氣：“幸好你還是聰明的。你爸爸跟我打探你的感情情況，我說沒聽你提過你之前有男朋友。”

她聰明嗎？她不太確定：“爸爸為什麽突然這樣問你？”

“我不知道。”吳敏如突然停止話題，“反正解決了就好。”

汪清林自嘲地笑笑：“你很希望我找一個有錢的男人，和你一樣？”

吳敏如沈默了一陣：“我希望你找一個有錢的男人，哪個女人不希望，只是有些人有實現的條件，有些人沒有而已。”又過了一陣，“不是和我一樣，我是一輩子上不了臺面的，你應該和我不一樣。”

為了清韻明珠二期預售的前期準備，汪清林召集項目部所有人開了兩個多小時的會議。

已經晚上九點，大家累且餓，眼神開始渙散。陳治已經讓物業部的小美女來回倒了三次咖啡。

汪清林看著陳治開始低頭玩手機，正想開口警告：“陳總。”

陳治還沒擡頭，丁雲康打斷了她：“讓那個——小張進來，給大家點點吃的。”

汪清林把不滿轉移到丁雲康，是他故意要惹怒她的：“丁總，會議還沒結束。”

“抱歉汪總，我實在餓得快死了，我死了我媽會心疼的，寬容一下。”

一眾與會人員笑了一聲。

汪清林也累，也餓，也想回到家裏泡個43度的熱水澡，環視四周：“很好笑嗎？”

全場沈默。

“我們有1200多套，並不是賣出不到200套就算大功告成了。二期認籌的情況並不理想，我希望你們知道現在的形勢！”

丁雲康站起來：“我也知道，就算是審訊犯人，也得保證犯罪嫌疑人的休息和吃飯時間。抱歉，我必須去吃飯了，我午飯都沒吃。”

汪清林啪地一聲，把手裏的鋼筆丟在桌面，墨水飛濺，穿透文件紙面。

全場鴉雀無聲，氣氛無比僵硬。

不出三分鐘，整個項目部都知道汪清林和丁雲康在會議上吵起來了，汪清林摔筆，丁雲康摔門，最後的結果是汪清林用一個小時開完了剩下的會議，而丁雲康缺席後面的會議。

所有人都以為汪清林和丁雲康是公事沖突，只有他們兩人知道，他們是私人恩怨。

汪清林想，自己當初是失去理智才會和公司裏的人搞到一起，尤其是丁雲康這種人。

汪永華不知道是不是從陳治口中得知了汪清林和丁雲康起了沖突的事，第二天便約了二人回總公司。

汪清林內心極其抗拒再和丁雲康坐在同一個空間裏，但是，汪永華的授令，她不得不接受。

她打好主意，她該想辦法說服汪永華把丁雲康調走。她可以爭取其他更好的運營總監，世界上不止丁雲康一個長袖善舞的人才。

何況，除了他那一點點社交能力之外，他一無是處，她想。

汪永華的會客室裏，三人分坐三角。秘書來沖茶，汪永華讓她出去：“我要談點事。”

秘書便給每人面前的茶杯滿了茶，很自覺地出去，也拉上了門。

汪永華看看汪清林，又看了一眼丁雲康：“我找你們來的目的應該很明確，誰先說說？”

汪清林清了一下喉嚨，把腦海裏準備好的說辭搬出來：“汪總，在我的立場，我希望建立一個比較明確的管理體制，既然我是清韻明珠項目的總負責人，那麽我希望大家都服從我的管理，這是基本原則。”

汪永華示意丁雲康開口。丁雲康肢體語言極度放松：“汪總，由始至終，我非常服從小汪總對項目的管理。不過，我認為，管理必須是科學的，而不是因為某個人某一刻的突發奇想，突然來個緊急會議，一開就是三小時，讓整個項目部幾十號人陪著挨餓。”

汪永華語氣聽不出情緒：“但是我以為你是很能吃苦的，雲康。”

“汪總，抱歉，我不想為自己解釋什麽，但是昨天上午8點鐘開始我就和劉經理在外面跟進工程進度，真實的情況是我和劉經理都沒有吃飯。下午3點鐘我回到項目，小妹剛把盒飯送到我辦公室，陳總就把幾個關系戶帶過來，聊到六點，小汪總就安排開會了。”丁雲康看著汪永華，“我能吃苦，但有些不必要的苦，硬吃下去只能感動自己，對事情本身毫無益處。”

汪清林想，丁雲康一定是用他這張破嘴得到他現在的職位，明裏暗裏還在諷刺她，極度過分。她的臉色漸漸冷凝。

汪永華問她：“你怎麽說？”

汪清林沒有思考太久：“我和丁總對工作總是有太多不同理解。我先聲明，不是突發奇想，最近項目整體態度松散，我認為這樣一個會議，有它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她想到汪永華提醒她的“不能松懈”，她順理成章地把這套說辭搬出來，她想汪永華一定會支持她。

“如果你們都說完了，我來說說我的意思。”汪永華看看二人，“我非常反感我的員工出現內訌。除非是對工作的不同意見，可以當面溝通。如果是私人情緒，不要在任何場合以任何形式向別的員工表現出來。你們這樣的職位層級，卻有這樣低級的表現，我對你們兩個非常失望，以後你們如何讓底下的人信服你們？”

汪清林低頭。丁雲康看著汪永華，沒有說話。

“按照我的規則，發生這樣的情況，我必須對事件的兩方都作出處罰，否則我的規則將迎來無數破壞者。”

丁雲康沈聲：“我接受。”

汪清林心有不甘：“嗯。”

“嗯是什麽意思？明確一點！”汪永華語氣嚴厲。

汪清林抿唇：“我接受公司的處罰。”

“你們其中一個調離清韻明珠項目，另外一個這個月獎金減半。”

汪清林想，獎金減半就減半，反正她還有她的小金庫。也許，因為這樣的契機和丁雲康徹底了斷，並不是壞事——但她解釋不了此刻心裏的難過。她說：“好。”

丁雲康點頭：“我沒意見。”

“既然都沒有意見，那下午人事那邊出公告，明天開始執行。”汪永華站起來，“清林你調去明悅灣項目部，雲康，這個月你的獎金減半，財務會處理。”

汪清林的腦子嗡了一聲。

? ? ? 清韻明珠項目的總負責人職位，是汪永華把汪清林護送上去的。

? 史上最年輕的項目總負責人，一部分當然是因為她的身份，另一部分汪清林自認為是因為她的能力。所以，和她同級的陳治才會成為她的輔佐。

但她無論如何想不到，在二選一的情況下，汪永華選擇了丁雲康，放棄了她。為什麽會把她調到明悅灣，那裏已經是等待清盤的狀態了，無論是誰去，那都不代表高升。

她是他的女兒，雖然是私生的，但她幻想過在他心裏，始終有她的一席之地。但顯然，汪永華再一次用行動告訴了她，他沒有那麽在乎她。

汪清林不知道怎麽下的樓，她下樓時，丁雲康還在汪永華的會客室，她不知道他們會說什麽，但她沒有資格過問。她在車庫裏轉了一圈，又轉回半分鐘前經過的地方，才找到她的車。

丁雲康的718停在對面，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站在對面車位，看著她。

這是她扇了丁雲康的代價嗎？丁雲康借汪永華的手扇她的臉無疑更痛。她看著他，兩人只相隔幾米遠，汪清林冷笑一下，拉開車門想上車。

丁雲康走了過來：“剛好告訴你，我跟汪總請示了，你留在清韻，我調走。”

汪清林完全沒想到幾分鐘後會接收到這個完全不同的信息，但她不喜反怒，汪永華的意思是可以隨丁雲康的想法而被左右的嗎，這對她來說無疑是更大的諷刺：“不需要。我走了，剛好不用看到你。”

“不管怎麽樣，你對清韻花了很多心思，它對你比較重要。”

她打斷他：“不要裝作很了解我，這根本不重要。”

丁雲康語氣也不佳：“我沒有裝作很了解你，事實上我對你最大的了解是你的三圍尺寸，而不是你那善變的覆雜的情緒。我只不過不想霸占別人的努力成果。”他盯著她，“你最近在戀愛中，聽說對方是個官 二代，我該說恭喜嗎？”

汪清林轉開臉。

“其實你可以早點告訴我，這樣的話我覺得分開會比較體面。”丁雲康嗤笑一聲，“就算這是一段奸情，大家都是小人，好歹也有過君子協定。”

? ? ?他點燃了她的戰火，她提醒他： “你的1米8，好像也違背了約定。”

??

? ? ?“起碼我沒有對1米8說我喜歡她。”

? ? ? “對”，汪清林諷刺他，“你不說喜歡，只是付諸行動。不過對於我來說，你喜不喜歡誰，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有誰會關心家裏的洗手液、消毒水、安全套喜歡誰呢？”

? ? ? 丁雲康的臉色越差，汪清林就覺得越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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